【寻访党史上的“冀工印迹”】(2) 觉醒的工人阶级伟力

　　■开滦工人大罢工雕塑

　　党史摘要

　　在党的领导下，以1922年1月香港海员罢工为起点，1923年2月京汉铁路工人罢工为终点，掀起了中国工人运动第一次高潮。在持续的13个月里，全国发生大小罢工100余次，参加人数在30万以上。其中，安源路矿工人大罢工、开滦煤矿工人大罢工最具代表性，充分显示出组织起来的工人阶级的力量。

　　——《中国共产党简史》第一章 中国共产党的创建和投身大革命的洪流 17页

　　在中共北京地委和李大钊领导下，王尽美与罗章龙、邓培、彭礼和、阮章、李星昌、只奎元等人组成开滦“五矿工人行动总指挥部”。

　　1922年10月，开滦煤矿工人代表向资方提出增加工资、改善待遇等要求。开滦矿务局资方不仅拒绝，还蛮横扣留了工人代表。在罢工总指挥部和工人纠察队的领导下，10月23日“开滦五矿同盟大罢工”爆发，3万多人开始了行动一致的反帝斗争。罢工持续了20多天，最终迫使开滦矿务局资方部分同意工人要求。

　　这是中国共产党领导的中国第一次工人运动高潮中，北方最着名的罢工，在工人运动史上留下了光辉的一页。

　　1925年12月，毛泽东在《中国社会各阶级的分析》一文中，赞扬开滦工人阶级的革命精神，称赞“他们特别能战斗”。

　　■寻访记者：郭成

　　五月的开滦国家矿山公园，春之力勃发。

　　郁郁葱葱的草木掩映下，通高15米，重280余吨，选用优质“中国黑”花岗岩雕琢而成的“世纪追梦”主碑，深沉苍劲。

　　阳光普照，主碑上的矿工雕像，光影叠加，更加刚劲有力，似乎在诉说百年来开滦人在千米井下采掘光明的博大情怀。

　　公园门口几块石碑，记录着开滦跨越三个世纪的嬗变。抵近观看，“一九二二，开滦党组织诞生。大义终得归大道，微火渐成烈焰雄。五矿同盟大罢工，撼天裂石……”

　　我们常说，让历史告诉未来，告诉物质空间承载的看不见的精神底蕴。概括开滦百年传承精神，毛泽东主席这句“他们特别能战斗”的评价最为贴切。

　　这种精神的形成，根源应该就是百年前那场撼天裂石的大罢工。

　　入园向前，拾级而上，新古典主义建筑风格的开滦博物馆映入眼帘。这里珍藏的文物、资料，让人直观感受到百年前这场大罢工涌现出的觉醒力量。

　　开滦国家矿山公园管理中心副主任马楠介绍，“在党成立之前，为了反抗压迫、剥削，开滦煤矿工人组织过数次斗争，由于缺乏组织领导，大多以失败告终。1921年中国共产党成立后，马列主义开始在矿区职工中广泛传播，1922年开滦成立第一个党支部，有了党的领导，开滦工人运动正式登上历史舞台……”

　　步入开滦煤矿工人大罢工展区，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把饱受岁月侵蚀的铡刀，令人疑惑。见状，讲解员田玲说：“上世纪初，开滦工人备受压迫，工作时间很长，工资非常低，过着衣不遮体、食不果腹、住不御寒的非人生活。这里展示的是为骡马切饲料时使用的铡刀，上边是当时监工所戴的柳条帽，所穿的木底鞋。而普通的矿工是没有这些劳动保护的，他们住的是‘锅伙大炕’，吃不饱穿不暖，饱受压迫盘剥……”

　　当时的开滦矿工中流传着一首歌谣：“资本家赛阎王，包工头似虎狼。矿工一进毛子（指英国人）窑，他们立刻全围上。阎王吃肉又喝血，虎狼啃骨还熬汤。”

　　展区有一张1934年开滦矿务局制定的因工残废抚恤图表。即使在百年后的今天看到，依然触目惊心。伤残部位不同，抚恤标准不同，一根小指折合18元，相当于当时采煤工一个月的工资，标准非常低，最高的是225元，前提是右全臂残废。

　　因工残废抚恤图表下面是矿工历年死亡统计表，1920年唐山矿发生了一场特大瓦斯爆炸，400多人丧生。当年死亡高达640人。

　　开滦五矿工人俱乐部代表全体矿工在报纸上发表的总同盟罢工宣言写道：开滦矿务局平时对待工人，不说没奴隶的身价，连一匹骡马尚比不上。往往井下发生了危险，洋人只问死伤了多少骡马，人是不介意的。因一匹骡马死了价值二三百元，一“头”工人苦命，不过仅给百元就是了。工人因公受伤，就立刻逐出局外去，不顾你的死活。工人伤牲口，不独受罚，连工作也干不成了。

　　此时井下挖煤工人还有些是“外工”——外地走投无路的破产农民，无依无靠，为了活命，到矿上下井卖命。为长期使用这些廉价工人，资本家和“包工大柜”在各矿都开设了“锅伙”。

　　百分之八十以上的单身工人都住在锅伙。而且工人在哪家“包工大柜”做工，就必须在哪家“包工大柜”开设的锅伙住，住不住都从工人工资中扣锅伙钱。

　　锅伙狭窄污秽，臭气熏人。伙食的质量更是低劣，伙食费还极高，占工人全部工资的58%-66%。再加上房租、灯油等杂费，工人累死累活干一个月，只剩两手攥空拳。

　　住锅伙的“外工”也没有人身自由。有小病也得照常下井，否则不给饭吃。矿工和家属无钱治病只能等死，冻饿致死、自杀的惨景在矿区经常发生……

　　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1917年俄国十月革命爆发，被资本家输送到俄国做苦力的部分矿工，聆听了列宁的广场演讲，并受到列宁接见。

　　李大钊最早接受十月革命的共产主义思想，并将其与中国工人阶级相结合，要求北京大学平民教育讲演团到唐山传播马克思列宁主义。

　　在李大钊的影响下，开滦工人运动蓬勃发展。他们自发宣布成立“救国十人团”，抵制日货，使用国货，支持“五四”运动，在罢工中提出“劳工神圣”等口号。

　　1921年中国共产党成立后，在党组织帮助下，开滦成立“工余补习社”“大同社”等进步组织，到广州参加第一次全国劳动大会。1922年6月，开滦工人李星昌、只奎元等6人，经邓培介绍加入中国共产党，成为开滦第一批党员，并建立了唐山矿党支部。

　　资料显示，成立于1922年的开滦唐山矿党支部不仅是我省较早的党支部，也是党在全国产业工人中成立较早的党组织。在李大钊和中共北京地委的领导下，开滦工人积极投身到中国北方工人运动的第一次高潮之中。

■大型主题浮雕——矿魂

　　罢工

　　工人阶级觉醒的力量

　　自开滦博物馆驱车40分钟，来到赵各庄南工房北楼小区。开滦集团退休职工、中国煤矿作协会员闫克歧就住在这里。多年来，他研究搜集了许多开滦煤矿工人大罢工的史料。

　　“你们今天站的地方，就是当年大罢工的中心点。你们今天到的赵各庄，就是工人罢工的导火点，工人运动的加油站……”闫克歧的话，带我们回到了百年前的开滦。

　　1922年，全国风起云涌的罢工运动鼓舞了开滦矿工，尤其在山海关、唐山铁路南厂罢工胜利的影响下，开滦矿工纷纷要求组织起来，为获得政治自由和经济解放而斗争。

　　10月16日，开滦五矿工人代表，正式向开滦的总矿师杜克茹（比利时人）递交了一份改善工人生活待遇的请愿信，提出了改善生活待遇的六项要求，但被矿局无理拒绝。帝国主义分子和反动军阀相勾结，向工人施加压力。这使矿区工人极其愤慨，决定展开大罢工斗争。

　　10月19日当晚，在华宾公寓楼召开各矿、处工人代表会议，公开宣布开滦五矿俱乐部成立，决定立即准备发动罢工，成立了罢工领导机构——开滦五矿同盟罢工委员会。

　　10月22日晚，开滦五矿工人代表在林西召开五矿代表联席会议。不料走漏风声，矿务局派保安队前来驱散，并抓走6名代表。

　　五矿工人俱乐部主任只奎元向罗章龙和邓培报告情况。经过他们认真分析以后，认为罢工之势已如箭在弦，于是当机立断决定，次日起，开滦五矿举行同盟总罢工。

　　当晚，在罢工委员会领导下，成立了罢工指挥部，罗章龙担任中共党团负责人兼指挥部主任。邓培以“回广东老家探亲”为名请假离开铁路工厂，转入地下活动。

　　罢工指挥部下设纠察部和调查部。纠察部组织2000人的纠察队，负责“纠察外奸乘机入厂毁坏厂中重要物件”。调查部负责“调查内外奸细，如遇有破坏本会进行事宜，应即报告调查部长，再由部长传达委员会。”

　　当夜，由林西矿工人代表分头通知各矿及秦皇岛经理处工人俱乐部同盟罢工的命令。开滦五矿大罢工就这样悄然拉开帷幕。

　　■开滦五矿大罢工指挥部——华宾楼

　　斗争

　　矿工卧轨勇阻英兵

　　10月23日6时，开滦3万余名矿工，按照罢工指挥部的命令同时举行罢工。

　　有一首矿工歌谣，充分表达了开滦煤矿工人大罢工的抗争精神，“不怕地来不怕天，矿务局门前立旗杆。局矿连营八十里，矿工齐心要造反。公事房前一跺脚，资本家发抖煤窑颤。”

　　当时的开滦总矿师杜克茹承认，“这个一致行动，说明各矿罢工者的组织是多么卓越，甚至于唐山警察大队长一点也不知道。”

　　10月24日22时许，直隶全省警察处应矿方要求，从天津派出200名保安警察到达唐山，并立即开往林西，控制全矿区命脉林西电厂。25日清晨，又从天津调来英国分遣队 (库克斯来复枪队)100名印度雇佣兵，至唐山未及下车，就由杜克茹亲自带领驶往古冶，镇压林西矿工人斗争。

　　林西矿工人俱乐部从京奉铁路唐山制造厂工会得到消息后，根据邓培指令，立即组织了以工人纠察队为骨干的3000人敢死队，赶赴古冶桥头阻截兵车。

　　工人大军挥旗呐喊，向进站的兵车发出停车信号。但兵车不理，继续鸣笛前进。见状，全体敢死队员卧轨阻截。

　　开车的中国司机见此情景，立即刹车，跳下机车，加入了罢工队伍。工人们奋身而起，冲上前去包围了兵车。随车同来的京奉铁路副总管英国人葛利尔，从后面车厢跳下来爬上机车，继续开车向前。

　　在这危急时刻，有工人用石头塞住道岔，使机车落辙脱轨。工人敢死队用石块、砖头砸毁了机车风门和车窗玻璃，葛利尔也被砸伤。随后，林西警察赶来接应，杜克茹率队徒步，由田野间穿行去往林西。

　　历时两三个小时的古冶桥头阻击战，充分展现了开滦矿工“特别能战斗”的革命精神。

　　在工人进行斗争的同时，唐山矿的工人扛着白旗和黄白布旗，举着写有“除非接受我们全部要求，我们宁死也不复工”的木牌，拿着镐把、斧子和白蜡杆，喊着震天的口号，浩浩荡荡地走上街头。

　　当工人游行队伍途经广东街（今新华东道）时，预先埋伏的保安队鸣枪威胁工人解散。19岁的工人刘佐敞开胸膛说：“有胆量你往这儿打。”

　　保安队扣动扳机，3个工人倒在地上。工人高良玉擎大旗呐喊：“工友们，不要怕。他们打不倒大旗，大旗不倒就往上冲！”

　　随着震天动地的呼喊声，工人队伍迎着枪弹继续向前冲。一时商铺关闭，行人断绝。枪声、叫喊声、马蹄声、棍棒声和成一处……枪声愈响而工人愈多。

　　双方搏斗相持3个小时，保安队当场打死工人6人，打伤57人。这就是震动全国的唐山矿门前的喋血，是全国第一次工运高潮中，帝国主义和封建军阀以血腥的联合镇压，向无产阶级反攻的开始。

　　■中共唐山地委旧址，1922年开滦第一批党员在此入党　　

　　结局

　　中国第一次工运高潮的“最高峰”

　　“11月19日，开滦罢工第28天也是最后一天。赵各庄在17日离开工作地点的工人已回来。秦皇岛仍例外，英国总领事也催促省长及杨以德将攻击之人予以逮捕。秦皇岛罢工今晚结束。”

　　这是唐山市档案馆馆藏开滦总矿师秘书斯诺(G.HA.Snow)关于开滦五矿同盟大罢工日记内容。

　　开滦五矿同盟罢工延续了近20天以后，工人仍然斗争不懈。矿方经济损失重大，秦皇岛港停泊十七八艘煤轮待运，一些销售合同不能履行，正在凿建中的唐家庄矿因罢工而遭淹没，开滦煤矿股票在国际市场急剧下跌。

　　矿方又获悉全国铁路工人将以总罢工支援开滦罢工。开滦矿务局和直隶全省警务处不得不张贴布告，应允给百元以下的工人增资10%，工人罢工期间发7天的工资，并由矿务局担负医药费。

　　这两项让步条件，离工人罢工前后提出的要求相差太远。但赵各庄矿一部分工人代表迫于生活压力，尚未得到罢工委员会命令，就自行宣布11月16日复工。

　　同样，马家沟矿工人迫于矿方压力，11月10日已经复工。罢工委员会不得已，下令于11月17日全部复工。林西、唐家庄、唐山三矿工人，于17日复工。

　　秦皇岛经理处码头工人坚持到11月19日结束罢工。工人复工时，矿方承诺矿区保安队全部撤离，释放被捕工人，并燃放鞭炮，欢迎工人进矿复工。

　　至此，开滦煤矿工人大罢工宣告结束。此次罢工，虽未能完全取得胜利，但却给英国资本家和封建反动势力以沉重打击。英国人无可奈何地说：“今天的中国工人不像往昔，而是完全变了。”

　　开滦博物馆馆长王立新介绍，这次罢工掀起了北方工人罢工高潮，进一步推动了全国第一次工运高潮的发展。1922年的北方工人罢工运动，至开滦罢工达到了高潮。邓中夏曾说“开滦罢工是中国第一次罢工高潮中最重要的罢工之一”，使第一次全国罢工高潮“达到最高峰”，从而成为1923年2月4日京汉铁路工人大罢工的先导。

　　1925年12月，毛泽东在《中国社会各阶级的分析》一文中赞扬开滦工人阶级的革命精神，称赞“他们特别能战斗”。

　　时光荏苒，岁月穿梭。开滦煤矿工人大罢工已近百年。百年来，在党的坚强领导下，中国人民的生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在火红的“劳动月”，记者走进有新中国第一矿之称的开滦股份范矿公司，实地感受煤矿工人的工作生活变化。

　　“如今我们在千米井下的工人，都能吃上热饭、喝上热水。上井后可以到营养餐厅免费领取一份营养餐。吃完再洗个热水澡、蒸蒸桑拿，也可以躺在电动按摩椅上自助按摩……”全国劳模、该公司机电科电工班长刘少辉说，“现在的矿工，生产生活条件比之前强太多了，可以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在开滦博物馆有面“劳模墙”，展示了开滦历代劳动模范和先进人物的风采。“他们是千千万万开滦职工的杰出代表，是我们每一个开滦人的光辉榜样。自新中国成立以来，开滦共涌现出各级劳动模范9153人次，其中，全国劳动模范30人次，全国五一劳动奖章获得者27人次，开滦也被称为劳模的摇篮。”讲解员田玲说。

　　百年来，开滦人“特别能战斗”精神薪火相传。新中国成立后，从20世纪50年代初至70年代末，开滦先后分十几批，派出8000多名骨干，走遍平原高山、戈壁沙漠，奔赴17个省、市、自治区，支援全国各地煤炭基地建设。如今，开滦煤矿工人开始走向海外，在异域他乡继续“战斗”。

　　（感谢开滦集团宣传部、开滦国家矿山公园在本文采写过程中给予的大力支持）